2010年3月29日 星期一

見城徹與唐澤壽明

村上龍的《興趣無用論》如果認真點讀,大約一個鐘頭就能讀完。並沒有太多吸引我的新穎想法,有些對全球政經生態的分析雖有趣,然礙於篇幅(一篇文約千字以內),難以充分伸展。開宗明義的第一篇文「興趣無用論」,從標題開始挑起讀者的好奇心,但其實讀到底會發現,他所倡議的,其實就是「人生志業」的觀念。作者云興趣是老人才能經營的事業,仍處於勞動人口的你我,必須把諸如電影欣賞、運動競技、筆墨技法、花藝創新等原本被視為興趣的事,重新視為工作的一部分。他這裡所謂的「工作」,指的就是每個個體的自我創造。

興趣不會使人感到痛苦,而工作的反復、高同質性,以及工作中所需的與人的協調或衝撞,常使人煩悶萬分到想去撞牆。這讓我想到自己身為道草事務所所長的這個身份,也是如此這般。我從未將看電影、看書、聽音樂、看女優當成我的興趣(雖然被人問起時的官方說法多是如此),所以才會忝不知恥地自稱所長,所長的痛苦很多,以去年而言,由於想要盡可能地看日本電影與電視劇,即使演員毫無演技、影像毫無魅力,還是強迫自己硬吃進去。說這個不是在自滿,不過偶爾看到了感動我的東西,那種幸福感簡直難以比擬,就像在荒原中看見一朵盛開的花一樣吧。

由於人的時間有限,正確地來說是,我們仍五感健全四肢發達的時間有一天會難堪地結束,在那之前,不是應該把握每一刻去做對自己而言不做會死的事情嗎?許多人對所長以及本部落格的關切,我都看在眼裡,覺得很榮幸的同時也因辜負大家的等待而感到抱歉,在此跟對象難以定義的讀者報告,最近幾個月由於每天都被許多素材圍繞,書、電影、日劇與音樂,這麼一直向下挖掘的行為使人上癮,是這次超過兩個月沒有更新事務所動態的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又說來話長了。關鍵是唐澤壽明。《白色巨塔》對人類慾望的描寫至深讓我完全無法招架,回憶二十九年來,我從未像財前五郎那樣,用力地想要去抓住什麼,所以他的每一個姿態對我而言都是震撼。以下是祕話,我只對一個人講過,在此公開。一次騎車上班途中,我照例自己哼著音樂,自顧自地想像與獲得感動。那天我哼的是財前五郎手術前自我冥想時的配樂──華格納「唐懷瑟序曲」。不知怎地,我一邊哼到此曲的高潮處,腦中竟浮現西裝筆挺的唐澤壽明/財前五郎,但他的雙手已幻化成翅膀,正隨著樂曲的旋律用力地擺動。但結果他真的盡力了,卻還是無法飛起來。我恍然大悟,原來會飛翔的人,只存在於想像之中,這讓我激動不已、熱淚盈眶,至今仍不明原因。我猜當時的我應該是為了想像與現實總是難以融合這個現狀而感到悲痛吧,但這只是猜測而已。

《白色巨塔》後,我開始對唐澤壽明這個演員好奇,於是找到了他的自傳《兩個人》,閱讀後更加地佩服他了。對照他的文字,以及銀幕上的表現,我確認了一件事:原來心中擁有完成某件事的執念,真的能讓人達成原本不可能完成的功業。之後一兩個月,因擔心自己看錯人,我又陸續看了唐澤不同時期的兩部作品《東京仙履奇緣》與《不毛地帶》,結論是,這個從國中起便放棄正規教育途徑並從原生家庭離家出走,憑藉著一股想要成為演員的野心,從新宿的迪斯可舞廳與演員訓練班,在不斷的挫折中,終於逐漸嶄露頭角的演員,是個了不起的真貨。

於是這就更讓我喪失更新此部落格的動機了,雖然波文不太花時間,總是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隨便寫寫就波出來,但我也常常在想,這種超隨性的文字,究竟值不值得再繼續做下去。把自己喜歡的東西波出來的這個行為,對我的成長是否會有幫助呢(倒是沒想到讀者的心情真是抱歉)。有這種時間不如再多看點素材吧,再多點再多點,彷彿有股聲音這樣催促著我。

而直到最近讀了幻冬舍社長見城徹的《編輯這種病》,他那種面對感動時毫不畏懼地迎上前去的積極姿態,有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我的視線,也點燃了道草事務所的未來。見城社長的名言兩則:「忠於自己的感動,努力對能感動自己的對象下功夫」、「所謂我們身為編輯的特權,其實就是可以藉著工作的名義,接近讓我們覺得感動的人事物」。見城社長只要看上一個作家、藝術家,他就會把那個人所有的作品看完,並且開始每天寫一封信給對方,告訴對方他看了作品之後的感動以及他對於作品的感想。見城社長並不隨便稱讚別人,他只稱讚對方想要被稱讚的地方,而且他豐厚的文化背景使他擁有洞見,能夠給作家忠實的意見。就因為這樣,許多作家都對見城社長心悅臣服,並且願意把自己的作品交給他出版。

雖然我也是只要一被某人電到,就會想辦法看完那個人所有的作品,但要說我與見城社長是同一種人這種害羞的話我果然說不出口。見城社長對我而言就像是喜馬拉雅山的峰頂,我必須在垂直的山壁上不斷地向上攀爬,才能稍微接近一點。那麼將此部落格視為所長以及道草事務所的登山筆記本,不斷地留下讓我有反應的人事物,也有其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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