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8日 星期二

本能寺之變前的阿江公主

NHK大河劇《江~公主們的戰國》在上週日的第五集迎向第一個高潮:本能寺之變。把以往未受太多注目的邊緣人物拉出來當成故事中心人物敘述,是大河劇最近的趨勢,《篤姬》獲得成功之後,接著《天地人》與今年的淺井三姐妹都前仆後繼地開墾著這塊新天地。

《江~公主們的戰國》的編劇是《篤姬》的田淵久美子,其以女性角度詮釋大歷史的方法論,讓以往普遍的男性中心史觀受到動搖,上一次寫幕末感受還沒有這麼強烈,但此次再往前回溯三百年,從劇名便展現了企圖,「公主們的戰國」,便讓人明顯地感受到與印象中的「戰國文本」差異分明。

關於戰國的一切,由於擁有記憶的人已經不在了,生存在現代的人只能透過紀錄:文獻、文獻的詮釋與再詮釋,以及根據文獻虛構不斷搬演的戲劇文本來窺看,其中陳倉暗渡了詮釋者的穿鑿附會或者對歷史人物的同情、憎恨等私己情緒,若要斷言某某歷史人物就是怎樣的形象,也只是反映了一種顯著的主流想法而已。

事實上在收看這前五集中,我在許多地方都感受到了很大的違和感。最難以接受的就是織田信長這個人物的刻劃,與我印象中的形象相差太大。當然,歷史上該發生的事件都發生了,信長也還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最後也在本能寺被謀反的明智光秀逼死了。但是怎麼說呢,總覺得「這個信長不像信長」。問題就在這裡,我明明不認識信長本人,怎麼講得好像自己跟他很熟一樣,這種固著的先入印象被突顯出來,就是編劇斧鑿的痕跡吧。

反省自己收看《篤姬》時,對日本歷史完全陌生,於是能夠照單全收編劇所有的安排,但在收看本劇前,我已經看過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秀吉》,並且也讀過好幾本描寫戰國歷史的小說,對戰國歷史與人物已經形成了特定的刻板印象了吧,所以才沒辦法接受這麼溫柔、如此經常露出笑容,死亡之前還從表情中顯現出軟弱的信長。

我從讀過的所有文本中歸納出來的信長形象是這樣的:擁有超越時代的想法,能夠接受像是「地球是圓的」這種幾乎所有人尚無能想像的提案,對人冷酷無情擁有絕對威嚴、不信神佛、認為自己就是神佛,對女性卻異常尊重。把這些形象全面地演出來的就是《秀吉》的渡哲也,反觀《江》中豐川悅司版的信長,卻是把這些形象化為對白說出來,「只是」成為對白而已。

我將這種差異解釋為,由於在本劇中的設定,信長是幼年的阿江公主憧憬的對象、也是人格的範本,所以渡哲也那種妖異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種種詮釋,如秀吉看到信長跪在神壇前,心想「原來主公也信神佛啊」,一邊靠近卻發現神壇上放的是鏡子,信長膜拜的竟然是自己,這種場面就不會出現;連殘酷的骷髏酒杯在本劇中都變成只是人們的謠言。信長在這部戲中最大的功能,就是告訴阿江公主要「相信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而已。

倒不是在說哪個信長比較好,前面也說過了,畢竟是四百年前的歷史與人物,現在看到的都是他人後來的詮釋而已,最重要的還是編劇是否能夠透過虛構的手法讓歷史活起來,並帶給人們新的視野與感動。

如果拋開對過去對戰國文本的印象(雖然很難),來看本能寺之變之前的這段,會發現編劇最想說的話應該是信長與妹妹阿市夫人對嗆時,阿市夫人說的「女人也有女人的戰鬥,女人無法隨心所欲地選擇人生,所以戰國女人的戰鬥便是活下去」這樣的主題。很多觀眾憂心這戲會不會演變成「戰國版的篤姬」,意思是說萬苦萬難只要遇到主角就能順利解決,當然到目前還沒辦法斷定,也只能繼續看下去了。

附帶一提,我覺得《秀吉》最好的地方在於它演出了「人生是遺憾的、盡頭是空虛的」這樣的道理,即使是如此努力的秀吉,在他奪取天下之後依然墮落了、腐朽了、敗壞了,這種直觀令我佩服,也令我深深著迷。人生沒那麼好,難關也總是跨不過去,故意講得太好那就只是娛樂而已,而不能稱為真正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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