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從週四開始放他們的寒假,對書店員來說則是一場惡夢的起始。身著各色制服的學生們有如戰地難民般橫據書店四處,將此處當成可以高談闊論可以吸喝飲料的圖書館,暢銷書籍人手一冊,自他們放假以來,每天像趕雞一樣把他們從書櫃前、書桌旁趕到閱讀區變成花費最多心神的工作。當然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大部分的純真學子總會帶著羞澀地微笑提著書包照辦,令人討厭的往往是穿著時髦,年約二十到三十間的俊男美女,我往往認為他們並不真在讀書,因為他們看人的時間比看眼前手上那本書更多,來往行人注意到他們時,他們會露出一種有如在說「我坐在書櫃前面看書很帥(美)吧」的炫耀般的表情,每次我總想對他們說,「難看死了,台灣有你們這群亡國之徒,還需要敵人嗎?」但最後我仍然以帶著堅持的禮貌態度請他們離開,不要在會妨礙到其他讀者的地方讀書,而他們也總是千篇一律會用不耐煩的、生氣的表情回應我,還會張大眼睛瞪著我好似我不懂他們的青春情懷。
每天處理這些就夠累的了,如果遇到新書出版的旺季,比如說過年前又是月底的最近,實在是讓人喘不過氣來(如果店長還是個天兵的話就更添內亂),在這麼令人沮喪的工作時間中,我經常視線模糊,看不到也想像不了蔓延無邊的圖書叢林彼端,會有什麼精彩的景色。但在這種氣氛中,些細的小事就能成為支撐的力量。
話說那天,一個婦人向我問了協志工業出版的梁實秋《英國文學史》與《英國文學選》共六冊。我一開始以為這是要幫他在大學讀書的女兒之類的年輕人代買的,在我膚淺的刻版印象中,一個穿著有如菜市場賣菜阿婆操著閩南語的婦人,與這部專業無比、一年能遇上一個識貨客人就要偷笑的書籍,是無法畫上等號的。這位婦人豪爽地從長褲口袋中掏出一疊折了兩三折的千元鈔票,就像作生意的人收來的錢最後總會變成的皺巴巴的樣子,隨即又問我有沒有《奧德賽》的翻譯,我拿了聯經的《奧德修斯返國記》給她看,她翻了翻後很有禮貌地跟我說明,她要的是原文的翻譯,而不是像這種根據原文寫成的故事,並且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因為自己翻成中文,不曉得是否翻得信達雅,想找來比對比對,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我看著她,突然覺得這一定是個信仰堅定到無可救藥的人。
雖然書架上沒有能夠滿足這位客人的書籍,但不知怎麼地,我也跟著她的歡笑聲而開心了起來。這興奮或許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淺薄,以及遠方的燈塔。
4 則留言:
這篇讓我想起許多有趣的書店風景。不過信達雅是什麼意思?
Hi~
回憶總是最美,
信達雅大概就是用來衡量翻譯的標準吧,
也就是正確、達意跟優美。之類的。
很想按"讚"...
留著等你回來再按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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