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0日 星期二

《豐臣公主》-守護重要的事物無論那在別人眼裡是什麼

堤真一等三人將演出萬城目學《豐臣公主》改編電影的情報進到事務所後,我馬上弄到書來讀了。與森見登美彥一同被稱為「京大雙壁」的萬城目學,也是近幾年竄起的當紅作家。或許是我對森見老師的作品並沒有太多共鳴的緣故,至今從未對他的同梯感到興趣。不過在讀完《豐臣公主》後我終於理解到,世俗的自顧自分類法真的會讓人錯過很多欣賞美好風景的機會。

萬城目學與森見登美彥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關西出身,以及出道時間相近這兩件事而已吧。他們的寫作手法、想要傳達的事情、作品中的各種設定,以及關西鄉土情懷在作品中的位置,都是大異其趣的。

《豐臣公主》的故事設定對我來說實在是浪漫極了。對首都中心而言毫無意義,甚至對當地知情者而言,也是規定不能在日常生活中談論、無法公開的「大阪國」,卻是兩百萬大阪男兒誓死都要守護的重要事物。

「以前,江戶人把從大坂運到江戶的東西稱為『下物』(kudarimono)。久而久之,江戶人就把自己不會用到的劣質品稱為『毫無意義』(kudaranai)的東西。」

「所以,對會計檢察院來說,大阪國或許是毫無意義的東西,但是對我們而言非常重要,充滿了先人們成立四百年來守護至今的情感。」

本作品雙線並進,卻在匯聚於一時採取了文化人類學的文化主位視角,讓原本佔據中心,來自東京的會計檢察院三人組(也就是封面中的三人),變成了入侵大阪國的外來者,也提醒了讀者,在慣習的認知框架之外,世界上仍有許多不同的文化系統旺盛地運作著,若不能謙卑接受自己的認知範疇與理解能力有所限制,就會不自覺地出現歧視、差別待遇以及因之而生的暴力與侵害。

空堀中學二年級生真田大輔就是這種差別視線與暴力對待的受害者。從小就想變成女生的大輔,在他下定決心穿上水手服去學校後,遭到旁觀者的奇異眼光以及高年級不良少年的嚴重欺凌,讓他發現自在地做自己竟是如此艱難的事。青梅竹馬的橋場茶子性格強悍,從小到大都保護著大輔,是他重要的支柱。然而那一天父親卻毫無來由地對大輔說,身為真田家的男人,誓死都要保護橋場茶子。先不論大輔想不想當男人,面對父親突如其來的請求,大輔心中問號的解答竟然是「大阪國」的存在。

本書最壯觀的描寫就在大阪國在會計檢察院的挑釁下,啟動保護有難的豐臣公主(本人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悠長血脈,這也是規定)的機制時的場面。當夜裡的大阪城變成燃燒般的紅時,「信號」由一傳百而萬地開始散布在整個大阪,那種有如點狼煙似的傳信方式,每個大阪國國民都必須在看到信號時,再把信號傳出去,原本「並不存在」的大阪國,在一夜之間凝聚,為了保護「王女」而行動起來。而隔天在大阪城下,總理大臣真田幸一(大輔的父親)與檢察官松平元(就是堤真一飾演的角色)的對決場面,就在兩百萬大阪男兒的圍繞下進行。這一連串大阪國的行動,把一個文化的凝聚力寫得相當具有感染性,每個國民都在看到信號的瞬間意識到自己的任務並毫不遲疑地展開行動(幹這不就是社區營造嗎)。

「大阪國的人,一輩子只有兩次機會走過那條隧道,一次是被父親帶去時,一次是帶自己的兒子去時。」

「在進入那條隧道前,孩子們都不知道大阪國的存在,必須跟父親一起走在隧道裡,才會知道大阪國的存在。父親會告訴孩子大阪國的歷史,還有豐臣家後裔的事。在議事堂的某個房間,孩子會知道預備好的『信號』,並接下將這個信號傳達給他人的任務,這就是大阪國的一切。」

「父子兩人往返於隧道的時間,將成為只屬於兩人的記憶,而且不會有第二次。父親在那裡說的話,也將成為不可能再聽到第二次的兩人之間的承諾。這之中,可能有人不相信父親說的話,也可能有人跟你一樣半信半疑。但是,看到今天的景象,大家都知道父親說的話是真的。」


萬城目學將文化傳遞與存續的各種面貌都在此作中精湛地描寫出來。當人意識到自己的文化遭受威脅,有滅絕危機時,會本能性地產生抵抗,以捨命般的氣勢,這樣的氣勢令人為之肅然起敬。在目睹這一幕之後(每天在店裡煎大阪燒,閒暇時都在看體育新聞的老爸竟然是總理大臣,還以他沒看過的堅定語氣說出上面那些話),大輔終於理解到,重要的事物必須由自己來守護,無論那在別人眼中是否毫無意義。